城里顶有名的戏班子今日跟着孙副官进了司令府，东西都收拾好要搭台唱了，碰到司令跟在一人身后，闯进后花园来。

那人长得十分精致，穿了件白衬衣，隐隐约约能够看见衬衣下缠绕的绷带，金丝边眼镜下是一双极漂亮的眼，看见这边之后脸色一赧，急忙挣开司令，往回走去。

只是他脚步仍有几分虚浮，司令又赶紧上前几步搀紧了，两人便一块消失在拐角处。

新来的戏伢子不懂事，大声问道，“师傅，你说长得好看的都唱戏，那两个也是唱戏的吗？”

他师傅赶紧拍了戏伢子一锤子，“你个哈儿！喊你不要乱说话！那是司令和王少爷，哪个能跟我们唱戏？！”

“司令和王少爷怎么不能唱了？”

“这就像你成不了少爷司令只能唱戏一样！”

戏伢子摸摸后脑勺，不解道，“就连乱打人的坏蛋都能成营长，我这个唱戏的怎么就不能当司令少爷了？”

孙副官正好听见这句。

戏伢子前几日从四川来，无父无母，只有个大伯，二人相依为命，靠卖点编品为生。

那日他跟着大伯出门卖东西，看见一个卖红莲藕粉的小贩在冲藕粉时不小心歪了龙头，溅了些滚烫的开水在一人鞋上，不过大冬天气温低，那点开水想必什么浪都起不了。

那人嘴上说没事，拿了藕粉却没给钱。

小贩也不敢要他给。

等到戏伢子和大伯走街串巷时，大伯突然捂住他的嘴将他拖到一边，他这才发现，早上还穿着长衫吃藕粉不给钱的人如今一身军装，正抓着那小贩，一拳一拳往上加，身后几个兵则替他看着风声。

戏伢子耳尖，听见那人说什么“营长你也敢烫”。

司令亲自见了戏伢子，看他长得眉清目秀，问道，“你说和你大伯相依为命，怎么又改学唱戏了？”

戏伢子也不怕他，昂首回道，“大伯说我手嫩，学不得编织手艺，就将我送进戏班了。”

“那你喜欢唱戏吗？”

戏伢子望了他师傅一眼，“不喜欢！”

答得十分大声。

司令大笑起来，“我得了你一个恩惠，如今想还你，告诉我，你想做什么？”

戏伢子眼睛咕噜咕噜转着，竟然扭捏起来，“我……”

“你说。”

“我想当……司令！”

司令正要说话，少夫人从旁门出来，笑道，“小孩子心气高，开口就当司令啊？那我们司令怎么办？”

孙副官见不得她，往后一退，跑了。

少夫人坐下，权当没有看见，继续道，“我刚去见过王家少爷，身体好了许多呢。”

司令没有搭她的话，兀自低头喝起茶来。

屋里五六个人，此刻都缄默起来，没人敢开口。

少夫人换了人，问过戏伢子年纪生辰，可有读书后，对司令道，“我看他天资聪颖，唱戏浪费了，不如收做义子，好生培养，也算弥补，你我膝下无子的遗憾。”

于是戏伢子改了名，叫做建渊，拜司令为义父，少爷为二叔，少夫人为姨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