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进来之后，看到我乱七八糟堆放的各种书，翻开的和没有翻开的，就皱了眉。

我心里一紧，像是把刚刚及格的成绩单拿回家给家长看一样，紧张，又害怕，不知道家长会对我做什么，会夸我刚刚及格还不错呢，还是说差几分就不及格还敢拿给我看。

她穿着很鲜艳的大衣，踩着细细的高跟，说话的音调都带着旧金山华裔的味道，说，好久不见，源源。

是啊，好久不见。

我找了她好久，好久以后，我终于找到她了，她对我说的，是好久不见。

没有拥抱，没有亲切的微笑，更没有一丝想久待的样子。

我自认为除了书放得有些乱之外，整个房间还没有到达我在国内住的那个小房子脏乱差的千分之一。

可她端着矜持的笑容，看不出一丝温情，站在我面前，开口说的是好久不见，手上的指甲油耀眼地闪着光芒。

我几乎不认识她了。

她见我半天没有吭声，自己也觉得尴尬，只好勉强坐下，向我招手，说，过来呀，源源，让妈妈看看你。

我不敢过去。

王俊凯在背后推我一把，我就踉踉跄跄地靠近了她。

王俊凯说，你们先聊，我给你们倒杯水来。

我回头看他，他脸上的伤还没全好，却给了我一个点头，瞬间让我安定下来。

呐，就算是待会儿吵起来了，我这边也还有王俊凯不是。

他一定会帮我的。

王俊凯一进厨房，气氛一下子微妙起来。

她伸手，抓住我无措到不知放哪儿的手，将我拉近，将我拉到委身坐下。

她仔细看了我一会儿，说，你都这么大了，我总是想，你长大了会是什么样子，原来，是这个样子，不像你爸，也不像我，却像极了你奶奶。

我几乎不曾听过这样的话，关于我像哪个家人的话，这种熟人才会有的寒暄话可以一下子让我忘记她刚才所有让我不舒服的举动，让我的心里升起前所未有的温情。

她接过王俊凯递来的水，放在桌子上。

她接着说，你来了美国，这很好，不如搬到我家里去，我们一起住。

我刚刚升起的温情被她瞬间浇熄。

我并不在意能不能和她住在一起，也不在意她在这里的生活，但我在意她说【搬到我家去】。

这好像是在向我宣告——

王源，你看，你妈早就有了自己的家，你早就被抛弃得体无完肤。

我正要说话，门口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一个孩子在外面大声用英文喊着——妈，你好了吗，我好饿呀！

王俊凯去开了门。

一个金发小胖子窜了进来。

对，我不像她，他像得多。

小胖子直奔向她，在她怀里钻来钻去，她小心拢着他，笑容明晰起来，指着我说，别闹，来，这是你哥哥，快叫哥哥，威廉。

小胖子皱着眉看了我一眼，扭过头去，说，才不要！

她也没有要教育他的样子，笑着对我说，都是他爸把威廉宠坏了。

我没说话。

送走她的时候，我竟然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她给了我一张名片，说她家在那儿，什么时候想通了，随时可以搬过去。

我在关门后把名片撕碎丢进了垃圾桶。

你过得很好，没有想起我，我也不要再参与你的人生了。

我在王俊凯怀里嚎啕大哭。

怎么办，我只有你了。